工会、媒体、行业在位者、交易伙伴被视为欧洲并购“非正式认可”的决定因素。而通过合资或参股建立信任、避免炫耀性资产、拥有共通的价值定位、理解劳资关系和工作场所文化、理解竞争之外的政治风险是5个需要把握的交易原则。
3年前,光明食品竞标法国酸奶生产商优诺50%的股权,但由于酸奶在法国属于敏感行业,且双方缺乏沟通,光明遭到了持股优诺20%的职工的反对,最终败于美国通用磨坊之手。
而在蓝星收购法国RhodiaSilicones公司的过程中,由于双方之前建立了7年的贸易伙伴关系,后者向法国股东明确表示交易将带来双赢局面,此举不仅帮蓝星收购消除了疑虑,更让蓝星成为有机硅化合物领域的世界领先者。
类似的交易不同的结果,恰恰反映了中国企业收购欧洲资产的成败关键:强大的当地交易伙伴是获得政治支持的最佳保单。
请记住,官方正式批准虽然至关重要,但只是冰山一角。
欧洲政府对来自中国的投资愈加开放,但公众、媒体、员工的态度却未必如官方般热情。中国投资者往往不能充分认识到对投资的正式批准和非正式批准之间的重要区别,并常常惊讶地发现,即使计划得到官方认可,也往往会受到来自外媒、工会和民间团体的其他有影响力组织的挑战。
事实上,获得这些“非正式认可”时常是成功实现投资的关键。避免对中国投资的政治抵制,往往意味着要理解这些“非正式认可”对进入欧洲市场的战略中的重要性。
“ 非正式认可”的四个关键角色
欧盟各成员国对企业收购并没有一套正式的政治监管体系,只有当外资收购将涉及国防、国土安全和公共安全等涉及公共利益的极少数行业时,政府才会根据法律介入审查。
但投资者仍然不能忽视政府对一些敏感交易进行的非正式监管。政客们往往会慎重审查中国企业发起的拟议收购,并且他们对公众的批评和抗议非常敏感。即便没有法律手段可以干预交易,利用媒体煽动联合抵制运动,或直接对中国企业的交易伙伴进行施压,都足以对交易产生重大不利影响。为防止中国企业获得控制权,甚至由政府鼓动出售方,寻找其他资产收购方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因此,如果企业无法准确预测对目标收购的政治反响,最好事先咨询专家的意见,制定与政治家和利益相关者沟通的策略,以获得他们的支持。比如提前沟通投资计划,尽可能对当地经济和就业提供一定的承诺和保证,这都有助于获得目标企业的管理层、当地利益相关者尤其是来自公司员工的支持。
当然也必须要意识到,一些积极的政治动向并不能保证政府肯定会站在中国投资者这一边。如政府笼统表示欢迎对内投资,并不代表其不会阻碍特定交易。民众的情绪和利益相关者的意见,大多时候会极大左右政治决策。可见,官方正式批准虽然至关重要,但只是冰山一角。
工会。许多欧洲企业拥有活跃而强有力的工会组织,这对希望获得所收购企业控股权的中国企业而言,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可以说,工会对企业所有权的更替,具有几乎决定性的话语权,因此与工会进行开诚布公的协商,对获得媒体和政府的支持极为重要。
在欧洲大陆如德国等国家,工会与企业管理层平起平坐。在某些情况下,甚至会拥有企业的部分股权。例如,2008年,中国天水星火机床有限公司收购法国索玛(SOMAB)公司的控股权,正是由于该公司工会反对,实质性阻碍了收购的进程,最后天水星火机床不得不与工会达成妥协以完成交易。
即使工会不拥有经营性角色,作用也不容小视。2011年,重庆轻纺集团收购德国萨固密公司曾遇到媒体的负面评价,但他们得到了工会的支持,最终改变了舆论导向,甚至赢得了上下游供应链企业对并购交易的认可。2012年,三一重工成功收购德国普茨迈斯特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其进行了协同一致的有效地游说,并赢得了工会的支持。
媒体。在欧洲,媒体具有强有力的舆论制造功能,是收购企业对投资活动进行公关工作的重要媒介。敏感或重大的投资,往往会引起媒体的专栏评论。媒体会反馈社会的负面评价,并成为任何抵制收购运动中的重要工具。然而,媒体也是企业公开、透明且有效地传递投资战略,获得公众支持的重要媒介。媒体报道和公众反馈直接影响政府的最终决策。
因此,好好利用媒体这把双刃剑,一定要做足功课,找准时机。对于不习惯公共监督文化的企业来说,与媒体打交道往往极具挑战,但利用好媒体,往往对获得公众和政府的支持起着关键作用。
行业在位者。这也是投资企业要攻克的政治难关之一。一方面,行业在位者和政府、利益相关者的关系网,会切实影响收购交易的成败。另一方面,一项投资是否能成功,往往取决于是否能进入分销网络以及获得有效的供应链,而行业在位者的态度对此有重要影响。
交易伙伴。到目前为止,强大的当地交易伙伴是获得政治支持的最佳保单。过去十年间,中国企业收购欧洲企业的最高效的案例中,中国企业与被收购企业均是事先具有与长达数年的贸易关系或商业伙伴关系,双方管理层之间高度信任且相互熟悉,可以帮助中国企业应对媒体和工会的质疑。由当地合作伙伴主导,向当地政治利益相关者传达交易的益处极具价值。
失 败案例:光明收购优诺受挫
2011年,作为中国乳产品行业的领跑者,光明食品竞标收购法国酸奶生产商优诺(Yoplait)50%的股权。光明食品带着一份收购欧洲优质食品消费品品牌的明确计划来到欧洲。当时,优诺部分股权由法国私募基金PAI和索迪亚集团(Sodiaal)工人组织持有。
光明食品希望立即实现对优诺的整体控制,而不是建立合资企业或签订许可协议。但光明食品与优诺并无任何业务联系,且几乎没有时间与职工协调关系,结果在收购中,遭遇这些拥有公司20%股权的职工们的反对。尽管法国政府没有权利阻止光明食品的竞标,但对公司所有者施加了巨大压力,并且最终支持了美国食品巨头通用磨坊的竞标收购(这一收购最终被优诺接受)。
对光明食品而言,选择优诺是一次挑战,因为其是法国知名品牌,能够引起法国民众情感共鸣。因此,在外国投资尤其是中国资本入主该品牌问题上,遇到了保守政客的阻挠。事实上,法国政府在2005年已将酸奶列入了敏感行业的清单。尽管该交易结束后,通用磨坊获得了运营该公司的控制权,但优诺品牌本身的控制权仍属法国。
光明食品最终于2012年收购了英国麦片品牌维他麦(Weetbix)。
成功案例:蓝星与Rhodia双赢
蓝星有机硅公司的创立是中国在欧洲最成功和最具代表性的收购案例之一,体现了中国投资者在欧洲成功完成交易所需的许多基本要素。
2007年,蓝星以4亿欧元收购了法国Rhodia Silicones公司,这一收购建立在双方长期合作关系的基础上。Rhodia早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就在中国建立了业务联系。2000年初,Rhodia与蓝星建立了贸易关系。2004年,双方在中国成立了一家合资企业,以便利用蓝星的优势在江西销售有机硅产品。2005年,Rhodia和蓝星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基于Rhodia的技术,在中国天津建造一座甲基氯硅烷生产厂。Rhodia于2006年最终敲定了将其有机硅业务出售给蓝星的协议。
Rhodia向法国股东释放了明确的信号,表示该交易将带来双赢的局面,帮助打消了将如此成功的一家公司“主权”移交给中国投资者的政治疑虑。
这项交易使蓝星成为了有机硅化合物领域的世界领先者。加之蓝星同一年以4亿欧元收购法国企业Adisseo(当时世界第三大蛋氨酸生产商)的交易,蓝星一跃成为当时中国在法国的最大投资者。
蓝星和Rhodia有着长期的商业联系,体现在双方管理团队间的良好关系,这种关系使得双方的工作文化相互交融。蓝星有机硅公司整合了蓝星的上游金属硅业务和产能,以及Rhodia的下游有机硅市场和应用专长。尽管大部分的知识产权的创设仍在欧洲,蓝星仍从Rhodia的欧洲和全球市场份额以及知识产权中受益,Rhodia也从蓝星在中国的市场领先地位及其上游的产能中受益。
五项基本原则
利用现有关系,通过合资或参股建立信任。最成功的收购往往建立在现有关系的基础之上。往往只有具备中国经验的欧洲公司,才可能更为了解中国公司文化,也才可能更认同并重视以向中国公司提供欧洲分销网络,或专有技术来换取中国市场新的机遇。法国Rhodia Silicones和蓝星早在收购7年之前就开始合作。2011年,重庆轻纺之所以有信心在德国萨固密濒临破产时对其进行收购,是因为双方自2006年就建立了合资企业。
避免炫耀性资产。高价值的企业并不一定是高调企业,需要注意,品牌收购将增加收购的敏感性。能引发情感上共鸣的消费品牌属于高风险。如果某项资产对收购方来说是炫耀性资产,其通常也会被卖方的工人和政客视为炫耀性资产。当然,在价值链中的位置不同,品牌作用的方式也不同。谨慎挑选目标,可以使政治风险最小化。光明食品收购优诺酸奶时,错误估计了法国对该产品和该品牌的文化态度。其实,认真计划准备与劳工的沟通方式并克服当地政治敏感性,则或能避免这个错误。
拥有中西方共通的清晰价值定位。如果一项交易具备清晰而符合地方利益的商业逻辑,而非仅仅是将企业的所有权转让给中国买家,那么政客、劳工以及供应链中的相关企业,可能会更为认同该交易。光明食品收购英国维他麦之所以能成功,部分得益于利益相关方看好维他麦在中国的发展潜力。中国远洋投资希腊比雷埃夫斯港时,将该交易定位为对欧洲一项关键基础设施的投资,做出长期郑重的承诺,从而克服了交易中的劳工抗议。通过承诺运输量增至三倍、在当地提供工作机会、将利润在本地再投资,使得中国远洋获得了直接持股比雷埃夫斯港的机会。
理解欧洲的劳资关系和工作场所文化。更成熟的欧洲资产,通常会处于受到更高程度劳工保护的国家,并且劳资关系将是收购的一个重要维度。在德国、意大利和比利时,可能需要与工人合作社打交道。收购的难与易,取决于如何处理其中牵扯的人际关系。天水星火机床在2008年收购法国索玛时,如果没有取得持有索玛20%股权的职工的支持,交易断不会成功。当三一重工竞购德国普茨麦斯特时,他们进行了一次卓有成效的活动,即安抚工会和工人。成功的关键,往往在于即将就任的中国管理层尽可能地融入到现有公司结构中开展工作。
理解竞争之外的政治风险。大多数欧洲国家的税务和政策领域都倾向于相对透明和可预测。实际上,这也是投资欧洲的一个主要吸引力。然而法规风险永远存在,每个产业、国家的情况都不相同。即使最独立的监管者,在敏感领域也可能受到政治和媒体压力的影响。金融危机和随后的经济萧条,都增加了市场干预的可能性和税务政策的不确定性。这些风险不是单纯针对中国投资者的,但中国投资者有时对此可能不太理解。(转自走出去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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